过了好久，闲湘姐才缓过神来，她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话：“那…那你们告诉我是想要怎么样？”
看着还在虽然已经接受了事实、但还是难以平静的闲湘姐，我对她说道：“我的姐姐之前也是突然觉醒了能力，结果她伤害到了自己；所以我们告诉你是想让你稍微注意一些，只要保持冷静，这个能力就不会伤害到你了。”
正如黔茉咲所说，只要消散一些注意力，想象出来的东西自然而然就会消失了。
“还有……”我有些犹豫是否要说来，“还有昨天你见到的钟离令姐姐，应该也是你的能力生成的。”
闲湘姐缓缓张大了嘴巴，眼睛瞪大到像是塞进去了一个电灯泡。
“骗…骗人的吧……连人都……”
“因为我在她身上，读取了你的记忆。”黔茉咲开口说道，“而且昨天你没有发现吗？钟离令应该和你差不多，但是和你见面的时候，却和我们差不多大，还很奇怪的穿着校服，教室的样子也是你们十年前的样子，也就是说你连着环境一起幻想了出来。”
那个想象几乎笼罩了整个校园，让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怎…怎么会……”闲湘姐喃喃道，“啊！难怪她不原谅我……原来……原来是……”
其实闲湘姐已经被自己的能力伤害到了，但是我们也只能帮助她不再受到伤害。
“如果你想再见到她的话，你可以回去再把她想象出来；但实际上你还是在与自己对话而已。”
闲湘姐捂住了脸，语调逐渐变成了哭腔。
“那有什么意义啊……我想见到的是真正的钟离啊！我想向她道歉啊！”
正如我所想，闲湘姐因为这件事被伤害的很深，所以会为此流泪。
我很能体会她的心情，所以只是沉默地陪着她慢慢的哭泣着。
而黔茉咲似乎无法理解这样的情感，她喝起了橙汁，往四周随便看着，并没有有所感触。
这就是她对友情的看法，她无法理解这样的友情。
/
我们一直等到了闲湘姐恢复了冷静。
“你们……能帮我找到钟离吗？”闲湘姐问我们，“你们有那么特别的能力，一定能……”
“湘姐，我们毫无线索，很难在茫茫人海里找到她啊……”黔茉咲露出了招牌的笑容。
“可是……”
我体谅闲湘姐，所以我拦住了黔茉咲，对闲湘姐说道：“好的，我们会帮忙找的；找到的话，我们会联系您的。”
黔茉咲看着我张了张口，但还是放弃了。
她转向闲湘姐说：“还有一件事湘姐，我们想……”
她似乎想在这时提出再次查看记忆的想法，我立刻阻止了她；我小声的对她说：“下次有机会再说吧，现在闲湘姐根本不会有心情的。”
女孩的表情顷刻发生了变化。
“下次，是哪次？”
“等我们帮她找到钟离令。”
她立刻提高了声音：“那要等到什么时候！”
闲湘姐奇怪的看向了我们，问道：“怎么了？有困难吗……”
我连忙说道：“没事！我们可以！”
我按住了烦躁起来的黔茉咲，同时对闲湘姐笑着。
/
如果在现在提出查看记忆的话，闲湘姐只会认为我们是“为了她的记忆才靠近她”的吧，那对刚刚接受残酷现实的闲湘姐而言，会让她更为难受吧。
就算黔茉咲不考虑闲湘姐的心情，我也要为了闲湘姐而考虑。
/
此时时间也已经不早了，我们只能准备在此分别。
今天的费用依旧是她出的，闲湘姐说这是作为陪伴她的谢礼。
闲湘姐带着感谢离开了，留下了郁郁不闷的黔茉咲。
“你真是个大好人啊。”闲湘姐刚离开，黔茉咲就开始带着笑容嘲笑我。
我倒也无畏她的嘲笑：“能帮上的忙，就帮一下不好吗？朋友之间，不就是你帮我，我帮你吗？”
“你不是说找凶手是大海捞针吗？换成女孩子就不是了？”
“那你也说过，只要有我们俩，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。”
黔茉咲闷笑了一声。
“你学的倒蛮快。”
我和黔茉咲隔开半个身位，走上了回家的路。
“你是不是觉得她的友情非常感人？”黔茉咲问道。
“只是有些感触而已。”我回答道，“我也不希望和我的朋友因为一件小事永远的相互憎恨。”
我看着她补充道：“但是对于你而言有些难以理解吧，毕竟在你眼里，友情只是利益互换而已。”
“原来我在你心里是那么绝情的人啊。”黔茉咲背过手，走到了我的前面，“但是你也说的没错。”
“其实你就是个烂好人而已，说着自以为善良的话，但实际上根本无法给身处漩涡深处的人一点帮助。”她背对着我说道，“其实你只是伪善而已。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我说你是烂好人。”
我深吸一口气，压下了一丝怒火。
“你是说闲湘姐的事吗？我只是想帮助她们而已。”
“你能做到什么呢？”
“无论什么，只要是我可以做到的。”我顿了顿，“比如帮闲湘姐找到同学。”
“如果需要你牺牲什么呢？”
“那也无所谓，帮助别人是应该的。”
“如果需要用你的命换他的命呢？”
我愣住了，停住了脚步，不知道怎么回答。
黔茉咲也停了下来，她回过头看着我：“看吧，谁都不会做这样的蠢事。”
我不知道我是否会用自己的幸福换取别人的幸福，或许……这就是黔茉咲说的“伪善”吧。
“她那‘祈求原谅’的友情，你难道不觉得可笑吗？”黔茉咲问道。
“哪里可笑了？”我对她这样明显的敌意感到不满。
“既然你不想与别人产生矛盾，为什么还要伤害她？”
“因为有时的伤害是无意间的，她也不想以‘悲剧’结尾。”
“那她早就可以找同学和解了，而不是‘偶然’遇见有特殊能力的我们，让我们去帮助她。”
“只是有了机会，她不想错失这个机会。”
“但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放下来。”黔茉咲说，“她对自己说的都是‘我当年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’！”
“那又怎样！”我对她喊道。
周围已经有看过来的目光了，有路人说着“小情侣吵架”这样无聊的话，但是我已经没有管它的闲情逸致了。
黔茉咲一字一顿的对我说道：“这就代表着，她现在还在埋怨是钟离令当时没有原谅她！她觉得错在钟离令！”
我愣住了，又一次无法反驳女孩的话。
我知道闲湘姐一定是想与钟离令和解，但是她又赌气说出那样的话，到底是为什么呢？
“我真是看不惯你，看不惯你把那种‘友情’看得很美好。我觉得真的很可笑。”黔茉咲渐渐走远了，这次她没有停下来等我，“这样的友情，还不如我利益互换的友情。”
这个女孩总是这样，把什么都负面化对待；但我又难以反驳，只能一遍一遍的说着“不是”。
可是，这次似乎和以前又不一样，让人感觉到异样。
“你是在生气吗？”
女孩停住了步伐，回头看向了我，这时我才发现，今天她的脸上完全没有笑容。
“我当然生气！你为什么要拦住我？本来说好的让我查看她的记忆、帮你找出那天的凶手的！”
“可是在那种情况你要看她的记忆不是完全把她当做工具了吗？！”
“我们已经把她的能力告诉她了！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愿帮助她远离能力的危害了！以此来兑换我们对读取她记忆的愧疚还有什么不公平的！”
她对我大吼着；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大吼大叫的样子。
我才发现，昨天主动说了要帮助闲湘姐的，是黔茉咲。
原来当时她看向我，是在顾虑我啊。
“为什么你总是想着别人？为什么你要用自己的辛苦换取别人的幸福？你告诉她能力的情况已经够了！为什么还要答应帮助她？为什么要为了大海捞针寻找一个人而大海捞针寻找另一个人？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？你能不能多为自己想想、多为我们想想？我们最开始的目的不是为了找出凶手吗？”
我这时才发现，原来黔茉咲把“找出凶手”这件事看的那么认真。
我当然希望能找出幕后凶手，但是我觉得我们所做的都是徒劳。
我们只是像没头苍蝇一样向前，只知道一个目标，但是根本不知道“怎么去”。
我很想我的爸爸妈妈还有奶奶，但是就算我们找出了凶手，我们也无法改变这一切。
现在的生活已经让我足够幸福了，即使缅怀过去也无法让我更加幸福，所以对于黔茉咲所做的一切，我都觉得是没有意义的。
就连我自己，也不相信我们能找出凶手，但是黔茉咲却如此认真。
“为什么……你那么认真？”我问黔茉咲。
“因为我们说好了的。”
她看着我的眼睛，她那瞪得像黑色镜子般的眼睛，出现了我像漩涡一样不断陷进去的样子。
“我帮你，你帮我。”
在她的眼里，让我帮她找出我家车祸的凶手是她对我的要求，而身为一切中心的我，却满不在意、漫不经心。
黔茉咲深吸了一口气，恢复了正常的声音大小：“柏斐然，如果你要继续帮助别人的话，请继续；但是我不会在这样下去了。我要以我自己的方式调查下去。”
她转身离开了，我却停留在原地。
我对黔茉咲喊道：“我会找到钟离姐的！”
黔茉咲头也不回的说道：“我等着。”
我们走在一条路上，但是去往的地方却截然不同……吗？
我要找到钟离令；但是人海茫茫，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。
///
晚饭时间，我再次向身为闲湘姐班主任的爷爷发问：“爷爷，你还记得和闲湘姐一个班的钟离令吗？”
没等爷爷开口，姐姐就捣乱的问道：“怎么了？你们还在调查幽灵？”
“难道调查你这个贞子？”我不客气的回击到。
“贞子在设定里也是个美女呢。”姐姐对我挑着眉毛，“但是你肯定是不会在意的啦，毕竟你心里还有更美的姑娘呢！”
我的心里像是被陨石撞击了一下，但是在端在的稳定心神之后，我再次重申道：“我和那家伙没有关系；只是最近在一起有些事情而已。事情结束之后，我再也不会和她待在一块了。”
“你以为我们人民警察会信你的鬼话吗？”
“那我还说你昨天早上在那想暗恋的男孩子呢。”
“我昨天是在和……”姐姐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，“咦？我昨天和谁说话来着？”
“开始掩饰了？”
“才不是！”
爷爷打断了我们的打闹：“你们要吵出去吵，别吵着我。”
爷爷捂着脑袋说道，姐姐立刻闭上了嘴巴。
他对我说道：“钟离令啊，当然记得。”
我看到了一丝希望：“你现在和她还有联系吗？”
爷爷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，而是向我发问了：“斐然，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啊？每天都回来的这么迟。”
“就是那个女孩找我有事而已。”我解释道，“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吧。”
爷爷放下了筷子，似乎想要对我说什么重要的事情。
“我希望你不要勉强自己。现在我们的生活已经足够了，你不要为了其他的事情伤害到自己。”
我点了点头。
爷爷的心思我是明白的，他只希望我和姐姐好好的就足够了。
虽然黔茉咲是个不靠谱的人，但是据我的观察来看，她也不会把我置于危险的境地。
“爸爸你还是别吓斐然了，他都已经不说话了。”姐姐笑着打趣道，“你还是继续回答他的问题吧，不然他可能一晚上都睡不好了。”
我白了她一眼。说到底都是她遇到了危险爷爷才会这么紧张的，现在她却在这做好人。
看到我认真的听从了他的吩咐，爷爷才继续对我的问题作出回答。
“钟离令啊，当然有联系。”爷爷说，“前几天你才见过，你不记得了吗？”
前几天刚见过？
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。
“就在十一前，”爷爷提醒到，“你回来的时候他还没走来着。”
十一前……我见过的……在家……
我逐渐想了起来。
“那就是钟离姐？”
“嗯。我还在想着，怎么最近怎么都是闲湘、钟离令这两姑娘的。”爷爷说，“总是让我想起那个烧杯。”
我自己都不敢相信，我就这么这么轻易的找到了“针”。
我忽然感觉我可能有另一个能力，叫做“幸运max”。
但这只是运气好而已，根本不值得吹嘘。
接下来的晚餐时间对我而言就只剩下了自己，我满脑子都在想着今天和明天的事，以至于我吃完离开桌子的时候，都没有听清爷爷和姐姐的小声对话。
“斐然……真的女朋友了？”
“八成！”
“你……该不会也？”
“当然没有了！”
最后一句我是听清了，同时吓了我一跳。
///
10月10日。
“我联系上了钟离姐，她正好在这边，今天放学后在学校见面。”
“就这么想向我证明你的‘友情’？”黔茉咲似乎还在生昨天的气，给我的表情也有些抵触。
“不是这样的……”我原本想好了一套说辞，但是看着还在气头的女孩，我还是说不出口。
黔茉咲看了看我：“算了，我也懒得和你说了。”
她转身回到教室，可在进去的前一刻，她又停住了步伐。
“柏斐然，你还记得你父母的样子吗？”她背对着我，直接的问道。
我愣了一下，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提出这个问题；但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：“老实说……记不得了，只能靠照片勉强回忆起。”
“那最近离去的？”
“咦？”我不知道她想问什么，“最近我家没有人……”
“我说的是如果。”
“那肯定会记得吧……”
“那十年后，你还会记得她吗？”
“哎？”现在的我已经长大成人了，肯定不会忘记记忆里重要的人吧，“应该不会吧……”
“二十年、三十年、一辈子呢？”
我被她的话给堵到无法发出声音，同时对她的问题感到疑惑。
她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，继续说道：“今天结束之后……就不用和我一起了。”
我这时才第一次意识到，终将有一天，我连听她说胡话的机会都不会有了。
而且那一天，就是明天。
我下意识的伸手想抓住她，但是只摸到了衣服的边角。
但是我还是触碰到了她，然后感受到了熟悉的感觉。
悲伤。
/
八堂课的很快过去，我和黔茉咲约在了教学楼顶层见面，然后再一起去实验室。
本来的安排是我去接钟离姐的，但是听到我要与钟离姐见面的时候，向我了解完情况后的姐姐却自告奋勇的接下了任务——
“你认识钟离姐？”
“当然了！你难道记不得了？以前经常来我们家来着，我们不是经常和她一起玩的吗？”
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叹一下姐姐的记忆力，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。
“没关系！说有需要帮助的时候就来问姐姐！”
虽然也不需要她的帮助。
“没有我的帮助，你这榆木脑袋怎么搞的定咲咲啊！”
这就更不需要了。
就这样，我只能和黔茉咲先去实验室等着姐姐和钟离姐了。
/
今天的路上黔茉咲少见的不多话，我也难得得到了一丝清净。
或许她在想着之后要怎么做吧，因为今天不仅是我帮助闲湘姐和钟离姐和解的日子，也是她终于能够取得进展的日子。
我边走着，边看着四周。
学校里满是放学的欢快气氛，放学回家的、赶去吃饭的，每个人都面色匆匆，但又挂着或明或暗的笑容。
仿佛除了我们之外的所有人都在快乐的笑着，只有我们两个人站在一切，气氛凝重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我感觉到了一丝不适应，明明是难得的清净日。
/
我们到达了实验室，门虚掩着，黔茉咲过去推开了门。
教室里的感觉与外面有所不同，并且在教室的中间，并排坐着两个人。
穿便服的闲湘姐，与穿着校服的钟离令。
时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，教室里的一切都变成了十年前的样子。
“你们来了。”
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，同步的有些吓人，除了音色的不同，其他的全都一样。
但这也是情理之中的，她们两个人就是同一个人。
闲湘姐甩了甩头，教室里的景象变了回来，但是钟离令还是没有消失。
她向我们道歉道：“对不起，我实在是忍不住想以前的事，一不注意就……”
“没关系，”黔茉咲换上惯例的微笑着看着她，“今天的就是留给你的嘛。”
我们看向还坐着的钟离令，由闲湘姐记忆组成了人格，正一脸茫然的看着我们。
“你们是要在这里煮方便面吗？”她一转笑容说道。
闲湘姐悄悄抹去泪水，吸了下鼻子说道：“今天我们要结束这一切。”
钟离令歪着头看着我们：“结束什么？”
“结束我们的友情。”
我的表情突然凝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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